“如果遗民意识总已暗示时空的消逝错置,正统的替换递嬗,后遗民则可能变本加厉,宁愿更错置那错置的时空,更追思那从来未必端正的正统。”[1]王德威在《后遗民写作》中如是说。而如果说“忘却”是以“竦身一摇,将悲哀摆脱”的方式迈向新世界的大门,那么“纪念”则是“还原历史真相而不得,终徘徊在时空余烬”的无望。由此延宕开去,倏忽千载,多少记忆在生死间蒙尘,多少逝者沦为空间与时间的“遗民”。
郑恩柏的新作《蛮与痴》正是一部遗民之书——不仅书中三部分所勾画的二十二位人物各自以不同方式回忆起的械斗往事早已沦为“遗迹”,他们所缅怀和追思的那些已逝之人已成为“遗容”,而他们自身亦无不困囿于念念时空,成为无法自拔的“遗民”——那些参差错落、混乱驳杂、真伪莫辨的记忆碎片,与蛮话人及蛮话本身形成了彼此指涉的微妙关系。与其说它们接续了苍南县江南垟的传统生活方式和文化信仰,毋宁说在在撕裂、弥散了记忆自身,历史因此既是似有还无,又是无孔不入,印证了德里达的魂在诗学(hauntology):“它早已来了,却处于已来又未来的状态,虽然被遮蔽,却作为幽灵早已、一直、始终在舞台上游荡。”[2]
当械斗的血性最终坍塌为档案室的尘埃,当方言的鲜活沦为访谈的标本,《蛮与痴》恰恰以其未完成的叙事姿态,为当代文学提供了珍贵的病例切片——我们听见的不只是渔村的回声,更是整个时代嬗变的精神症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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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与痴》,郑恩柏/著,文汇出版社·惊奇,2025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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