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新闻：美乌领导人在白宫争吵之后，美国一众高官暗示要泽连斯基下台，您有什么观察？
特约评论员 孙兴杰：泽连斯基和美国总统、副总统的争吵已经成为外交的 " 名场面 "，各方褒贬不一，但有一个基本的共识是，外交应该遵循基本的礼节，吵架并不罕见，但很多时候都是闭门吵架。正因此，在媒体的聚光灯下，白宫这次现场直播的外交真人秀，还是让很多人大跌眼镜的。
至于孰是孰非，未来的事态发展会有个基本的定论，但在泽连斯基提前离开白宫之后，美国高官暗示要换掉泽连斯基，是比白宫吵架更劲爆的消息。美国政府干涉别国内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情报机关策划政变等秘密战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美国的高级官员事先 " 预告 " 要换掉他国的国家领导人还是非常少见的。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华尔兹在媒体面前，不但披露了白宫吵架之后乌克兰方面的尴尬，而且还声称 " 美国需要一个可以跟我们打交道、最终与俄方打交道结束这场战争的（乌克兰）领导人 "。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虽然不是政府内阁成员，但却是美国总统最重要的安全与战略的顾问，最知名的国安助理无疑是基辛格。遥想当年，基辛格帮助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实现了冷战结构的转型，撬动了中美苏战略三角。基辛格擅长秘密外交，而不是像华尔兹那样事先预告并没有谱的事情。从白宫的吵架到美方暗示要换掉泽连斯基，我们至少可以看到这么几点：
第一，特朗普的外交与安全团队看起来很积极，但是内部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职责分工不明晰。在白宫会面的时候，美国副总统、国务卿等一同出席，副总统还主动介入到会谈，并引发了一场口水之争以至于造成外交事故，这是极其罕见的。华尔兹事后表态要换掉特朗普不喜欢的泽连斯基，而众议院议长约翰逊更是要求泽连斯基带着 " 感恩 " 回到谈判桌，外交事务变成了特朗普团队内的表态之争。值得玩味的是，美国国务卿鲁比奥在其中备受煎熬，他的专职领域变成了特朗普团队的 " 公地 "，至少可以看出，特朗普的外交团队是不专业的。
第二，泽连斯基因为在白宫与美方发生了这场争吵，或者因为 " 不听话 "，或者说不感谢特朗普，那就要被换掉，一方面说明美俄的目标趋于一致，两个大国都不喜欢泽连斯基；另一方面，美国回到了 19 世纪的帝国主义时代，一是要跟乌克兰签署矿产协议，目标还是要得到稀土等美国缺少的关键矿产，二是肆无忌惮地干涉他国内政。与华尔兹的想法相反的是，泽连斯基在白宫的表现得到了乌克兰以及欧洲国家的肯定和支持，英国首相斯塔默表示，泽连斯基没有做错事情。
第三，泽连斯基先发制人，多次声称可以辞职走人，但条件是要乌克兰加入北约。换句话说，泽连斯基将自己和俄乌冲突以及乌克兰的未来绑定在一起了，无论欧洲还是美国，抑或俄罗斯，都不得不跟泽连斯基打交道，尤其是作为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华尔兹。
直新闻：在伦敦，泽连斯基受到了很高的礼遇，欧洲领导人提出了和平的愿景与计划，您有什么观察？
特约评论员 孙兴杰：在白宫被泼了冷水之后，泽连斯基在伦敦或许能够感受到 " 欧洲团结 " 的热情，而且泽连斯基还与英国国王会面，显示出英国对乌克兰的莫大支持。
第一，在特朗普政策大调整以及在白宫羞辱泽连斯基之后，欧洲国家已经觉醒了，做美国的盟友的确是致命的。这种致命性在于，大大超出欧洲盟友预期的是，白宫政策 180 度的翻转，让欧洲国家都傻眼了，白宫上演的口水战，大概也会让欧洲领导人感受到敌意。" 今日乌克兰，明日欧洲 "，已经成了现实，泽连斯基上不了谈判桌，欧洲也一样，这或许是欧洲领导人支持泽连斯基的一个原因吧，同病相怜，抱团取暖。德国已经与法国、英国商讨如何建立欧洲自主的核威慑，核威慑是欧洲战略稳定以及避免欧洲大战的重要因素，三年前，欧洲领导人可以很自信地认为北约是一个核集团，现在是否有这种底气呢？
第二，欧洲战略自主和防务自主在加速。对于欧洲来说，这是冷战以来又一次巨大的挑战，如同当年欧洲一体化启动一样，来自苏联的安全威胁是欧洲快速从二战的仇恨中和解与联合的动力，战略安全才是欧洲团结的核心力量，并非很多理论家论证的功能性领域合作推动欧洲一体化。现在在美俄共同的战略压力之下，欧洲的安全战略已经快速转型，从之前的环境、气候等领域快速转向军事安全领域，各国主动提高军费开支，复兴欧洲国防工业。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一些欧洲国家开始动用主权财富基金来支撑防务转型，对于欧洲国家，尤其东欧国家来说，出钱出枪不出人，现在还是一个比较精明的选项。泽连斯基多次强调，乌克兰不仅是保卫自己，也是为欧洲而战，现在一些欧洲领导人也接受了这一点。
第三，欧洲防务欠账太大，也面临着集体行动的困境，无论英国还是法国都没有办法独力支持乌克兰，而是要拉住美国。英法等国提供停战后的维和部队，但前提是美国提供支持。欧洲距离战略自主还需要时间，在自媒体上声援乌克兰是一回事，真金白银出钱出力又是另一回事，至少现在欧洲国家还没有准备让自己的军队上战场。因此，拉住美国还是比较务实的做法，如同当年英法等国建立西欧的防务联盟，然后拉住美国建立北约一样。英国首相私下里还建议泽连斯基要跟特朗普缓和关系，白宫的口水风波之后，美乌之间能不能回到理性轨道上，是一个看点。从美欧关系框架来说，美国的职业外交官们大概也是要清醒地面对当前的形势的，而不是逞口舌之快。
直新闻：对于目前的美国政策，俄罗斯表示比较满意，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希望美俄建立新的外交模式，您有什么观察？
特约评论员 孙兴杰：俄罗斯对于美国的外交政策的大调整释放了积极信号，认为这一转变符合俄罗斯的愿景，俄罗斯总统新闻发言人佩斯科夫就表示，如果两国领导人的政治意愿可以保持，那么双边关系的发展会是迅速和成功的。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提到，中美之间有分歧，但是沟通没有中断，他希望美俄之间也建立这样的关系模式。
俄乌冲突的确是当下美欧俄之间的焦点问题。但是，美国政策调整的深层次原因，并不是像白宫口水战所呈现的那么戏剧性。从美国的角度来说，特朗普的 " 美国优先 " 政策让美国急剧减少对外义务，俄乌冲突在特朗普眼中就是个交易，是不划算的生意，所以他盯着乌克兰的矿产，要乌克兰还钱，先要签订矿产资源协议，实现俄乌停火，让欧洲派驻维和部队，美国企业和工人去乌克兰挖稀土，这是特朗普要达到的交易效果。美国从俄乌冲突中脱身，让欧洲承担防务义务，美国从大西洋转向太平洋，除此之外，俄乌停战之后，美俄关系缓和，帮助俄罗斯从战争泥潭中脱身，从而构建鲁比奥所说的多极世界格局。为了能够尽快达到这样的目标，特朗普团队在与俄罗斯接触之前，就公布了对俄罗斯极其慷慨的条件。当然，是 " 慷乌克兰的慨 "。
而对俄罗斯来说，三年的战争已经耗费了俄罗斯大量的战略资源，特朗普政府的政策转向无疑是一根 " 救命稻草 "，更重要的是，美国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除了停火的条件几乎满足了俄罗斯的要求。更值得玩味的是，美国没有谴责俄罗斯，而是将俄罗斯当作平等谈判对象，这就是拉夫罗夫称赞美国外交谈判团队理性务实的原因所在。其实俄罗斯这么多年追求的，无非是美国的 " 承认 "，也就是承认俄罗斯作为一个旗鼓相当的世界大国的地位，而现在，特朗普给了这份承认。
美俄关系会不会如历史上出现的场景一样迅速和解呢？冰冻三尺，要融冰也需要时间，看上去现在美俄关系氛围不错，如同冬日暖阳，看起来很暖和，但是温度还是很低。第一，美俄关系在过去三年降到了冰点，尤其是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很难在一夜之间就取消。第二，俄罗斯对于停火也有不一样的看法，俄罗斯重提三年前的目标，在战场上没有得到的，依靠特朗普的善意能得到吗？况且特朗普也不是为了俄罗斯利益服务，不排除特朗普对俄罗斯进行极限施压的可能。第三，与 20 世纪 70 年代不同的是，现在是俄罗斯陷入了泥潭，而不是美国，美国对欧洲施压，并不是要拆散大西洋共同体或者退出北约，而是要欧洲承担更大的责任，说特朗普现在是 " 反向尼克松冲击 "，大概是一种历史的滥用吧。
作者丨孙兴杰
排版丨陈吉欢
编辑丨陈淼松
审校丨李怡
监制丨王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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