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城市·读者来稿｜晚熟的黄山

【编者按】

近年来，黄山一直是“话题城市”，社会各界都很关注它、讨论它。

这些讨论包括黄山风光、黄山这座城市，也包括黄山的人、黄山和徽州的名称、“大黄山”的战略规划，当然还包括黄山GDP——经济总量连年全省倒数第一。黄山手握旅游、生态、文化等“好牌”，却没有打出“王炸”的气势。

近日，一位在黄山生活、工作数十年的网友“瓜子”给澎湃新闻理解城市工作室旗下IP——理解城市专题投书一篇，讲述他眼中的黄山。文章寄托了他作为一个黄山本地人几十年的所思、所想，给我们理解黄山提供了一个“内部人”视角。

今天我们摘要刊发这篇题为《晚熟的黄山》的文章，以飨读者。

2025年2月24日，安徽省黄山风景区，春雪初霁的迷人景色。视觉中国资料图

A. 一座憋屈的城市

“薄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300多年前，明代旅行家徐霞客大赞黄山，后又留下“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不朽名篇。“无徽不成镇”的徽商传奇仿若昨日。

风光世界级，徽商创辉煌，GDP却倒数，引人吐槽在所难免。

吐槽者，多本地人。按理，平民百姓不太关心GDP，只在乎CPI。腰包里的钱多了少了，物价高了低了，房子、车子是否买得起等等？

GDP只是一个黄山民众的情绪出口。

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GDP不再是唯一标准，生态保护、民生保障、乡村振兴等综合指标体系也渐次高看，但GDP不能不要，也不能不增长。

如此这般，长期以来老老实实保护生态环境、以旅游立市的黄山在工业经济上就很吃亏。加上一产税收低，二产基础差，三产消费力弱，GDP成为全省“差生”在所难免。

B.四要素拖了城市后腿

黄山GDP的“拖后”与黄山城市核心要素不足不无干系。

1、人口基数小。第七次人口普查显示，全市2023年末户籍人口147.44万人。近日，安徽省统计局发布的安徽人口变动情况抽样调查数据显示：2024年末，黄山常住人口131.7万，比2023年末上升了0.1万，但比2021年末的133.2万少了1.5万。人口少不说，黄山还是典型的人口输出型城市，据不完全统计，目前黄山在外创业务工的人口30多万，劳动力和人才的储备不足，人的要素不够，人口红利释放有限，经济发展自然受限。

2、土地面积小。全市总面积9807平方公里，其中1200多平方公里为山林，可利用的土地资源和可商用的土地指标有限。土地是核心资源，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缺少土地要素支撑，经济发展阻力大。

3、城市规模小。作为市政府所在地，中心城区（屯溪）的人口号称20万，不及发达地区一个县甚至一个镇，人口、技术和资本的吸附力弱，经济拉力势单力薄。

4、经济总量小。黄山市经济结构以旅游服务业为主，工业基础薄弱、规模较小、集聚度低、流通成本高，经济结构单一，经济发展纵深度不够。

C.七大资源蕴积力量

用辩证法看，黄山市发展慢，或许如黄山松一样需要“千年扎根”才能形成“迎客松”的舒展姿态。看似生长缓慢却在蕴积发展力量。

1、山水秀丽。黄山，集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世界地质公园、世界生物圈保护区于一身。全市目前共拥有12处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自然保护区、森林公园、地质公园，5A级景区3家8处、4A级景区22家。拥有世界遗产地西递宏村、母亲河新安江、“黄山情侣”太平湖、道教圣地齐云山以及国家地质公园牯牛降、“世界第九奇观”花山谜窟等高段位的景区。

2、文化灿烂。“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汤显祖眼里的徽州令世人向往。黄山是中国三大地方显学之一徽文化的发祥地。全市现有310处中国传统村落，居全国地级市第二、安徽首位。还有476处省级传统村落、4072处历史建筑，千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八千多处不可移动文物、百万件文书文献。独拥文化自然“双世遗”西递、宏村，历史文化“双名城”歙县、黟县。新安画派、新安医学、徽派建筑、徽州四雕影响至今，京剧鼻祖徽剧，中国八大菜系之一徽菜以及列入《中国人名大辞典》的朱熹、戴震、王茂荫、黄宾虹、陶行知、胡适等800多位中国历代名人。

3、生态绝佳。黄山市是国家级徽州文化生态保护区，新安江—千岛湖生态环境共同保护合作区，生态是黄山的最大资源。全市森林覆盖率82.9%，是全国平均水平的3.83倍；地表水、饮用水水源地水质达标率稳定达到100%，水质指数排名全省首位，人均水资源是全国人均的3.9倍；环境空气质量常年排名全国前列，是名副其实的“人间仙境”。

4、物产丰饶。黄山是“中国名茶之都”，中国“十大名茶”黄山占三席（祁门红茶、太平猴魁、黄山毛峰）。全市拥有国家级、省级和市级“一村一品”特色村500多个。黄山臭鳜鱼、黄山贡菊、问政贡笋、三潭枇杷、三口蜜橘、五城茶干、五城米酒、蓝田毛豆腐等特色农产品享誉中外，是华东地区茶叶、菊花、木竹、蚕桑、水果、食用菌、中药材的主产区之一。文房四宝中的徽墨、歙砚均产于黄山。

5、区位优越。黄山地处北纬30度神秘纬线，是皖浙赣闽四省通衢之地，目前已建成通车的合福、黄杭、昌景黄和池黄4条高铁和黄山北、黄山西、歙县北、三阳站、黟县东、祁门南6座高铁站，已经通车的徽杭、合铜黄、黄祁、德上、芜黄、黄千等高速，在建和规划建设的高铁未来多达10条，高速公路12条。黄山已成为长三角城市群第五大高铁枢纽城市。屯溪国际机场、市域旅游铁路等重大项目正扎实推进，“一港两轨十铁十路”大交通格局加速形成，昔日交通闭塞的山区小城一跃成为四通八达的国家干线交通城市。

6、品牌亮丽。黄山市先后荣获中国优秀旅游城市、公众最向往的中国城市、国家园林城市、国家森林城市、中国最具生态竞争力城市、中国最具幸福感城市、中国摄影之乡、中国研学旅行目的地·标杆城市、全国文明城市、国家卫生城市、中国十大秀美之城等殊荣。是全国双拥模范城“五连冠”和三捧“长安杯”的城市。

D. 黄山到底差在哪？

黄山发展慢，坊间的口水多会喷向黄山主政者，认为黄山一些领导干部的思想被“徽”文化裹挟，封闭保守，畏首畏尾，缺少浙江人敢为人先的开放精神。

群众“吃瓜”，不是胡言。纵观黄山部分领导干部的思维方式和行事作风，相较于先进发达地区差距明显。

生态制约工业。多年来，黄山为了保护生态，尤其是新安江生态补偿机制的实施，保护下游水质，采取一系列措施，严格制定工业准入制度，关停污染企业，提升准入门槛，使得很多招商引资的企业进不来，或者进来又走了，工业发展的代价很大。‌

近年来，黄山市重点围绕绿色食品、汽车电子、智能制造、新材料及高端装备制造等领域发力工业经济，工业规模有所扩大，投资拉动效应初显，转型升级加速推进。但总量小、结构不优、动能不足，回报率低。

留不住人。一是人才，二是人流。人才留不住。年轻人纷纷“逃离”黄山，说明吸引人才的政策力度不够。黄山旅游资源好，但缺少好的产品供给和配套服务，城市吸附力不强。未来的城市竞争，本质上是人才生态系统的成熟度之争，留不住人和人才的城市发展自然很难。

黄山旅游过度依赖单一景区经济，衍生品开发不足，品牌价值未充分转化。古村落、人文景点同质化严重，虽坐拥黄山、西递宏村两大世界遗产，但“徽文化”与“黄山”品牌融合度不高，文旅产业急需提质升级‌。

也有把黄山发展慢的“皮球”踢给黄山高铁的，认为高铁的快进快出加速了游客的流动，减少了黄山的过夜客。

这显然不符合逻辑。从数据来看，黄山高铁给黄山带来的“流量”逐年增加，而城市如何变“流量”为“留量”，是城市承载能力的问题，不能怪高铁。好比媳妇娶进家，不生孩子不能怪媒婆。

甚至有人说黄山不该打造“中国最干净城市”，这种说法也带有情绪。打造最干净城市与城市发展并不矛盾，一座干净文明的城市，恰恰能涵养出城市本有的文化特质，赋能城市发展。

E、“晚熟”的黄山当雄飞

一个晚熟的人，尽早会自醒。一座晚熟的城市，同样也会突然觉醒。

觉醒的黄山，怎样去扭转“经济末位”困局？‌

1、解放思想真抓实干。徽文化举世闻名，但不能一直躺在文化功绩上，抱残守缺不是改革，故步自封谈何发展？全市上下要营造说真话、干实事的工作作风。要摒弃不健康的人情文化、庸俗文化，改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本位主义和官僚主义。要解放思想、开阔胸襟，真抓实干往前赶。

2、留住人才，珍惜人才。近年来，黄山市不断出台人才政策，聚焦人才“引、育、留”全链条精准服务，不断提升引才集聚力、育才承载力、留才吸附力。但显然力度不够，还要进一步创新机制，可实施“新徽商回归工程”，打好留人组合拳，优化留才好环境，做好留客好服务，将人才发展与城市产业升级深度捆绑，构建起“事业留人、情感留人、生态留人”的用人生态体系。

3、不唯文旅，超越文旅。作为驰名中外的旅游目的地，黄山旅游业一直可圈可点，走在全国前列。但黄山不应只是文旅。今年初，市委、市政府首次提出“抓住文旅、延伸文旅，不唯文旅、超越文旅”的发展思路，致力拓展“文旅+百业”新空间，推动黄山文旅经济迭代升级。

4、生态赋能 “两山”转化。黄山市长期坚持绿色发展理念，为可持续发展奠定基础。要进一步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变经济后发为绿色先发，变生态优势为生态产业，向绿色要效益，向产业要发展，不断拓宽“两山”转化路径，为全国“两山”转化与乡村振兴提供可复制的“黄山范式”。

5、产业升级区域协同。黄山应在汽车电子、绿色环保、生物医药、文化创意、乡村振兴、数字产业等产业上迭代升级，并依托发达的交通优势，深化与合肥、杭州、上海的合作，强化与衢州、南平、上饶的“联盟花园”合作。在融入长三角一体化发展中构建机制共建、产业联动、生态共保等协同机制，做好区域协同发展。

伏久者，飞必高。黄山，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和核心价值的坚守，终会以“晚熟”的姿态，迸发“一览众山小”的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