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新闻按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习近平总书记的 2025 年首次外访落子东盟三国。正值 " 特朗普关税 " 戏谑全球，征税重灾区的东盟国家迎来了东方大国最高领袖。也正是在大国领袖出访官宣的前两天，中央周边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 构建周边命运共同体 " 新论述宛如对 " 关税炮声的回敬 "，身处百年变局，友好国家终需筑起应对惊涛骇浪的 " 防波堤 "。
元首外交，开局即是破题，落子东盟是一手妙棋。周边外交何以重要？中越关系从 " 同志加兄弟 " 到 " 命运共同体 " 的跃升有何意涵？中国是否提前预判了 " 关税大战 " 的骤然升级？如何看待东盟各国面临美国关税霸凌的 " 无力与无奈 "？一度 " 不愿选边站 " 的东盟各国是否再次站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中国又能为 " 家门口的朋友 " 做些什么？
带着一系列疑问，直新闻团队特派记者辛泽铭、秦飞赶赴南京，先后专访朱锋、成汉平两位学者，以《关税风云》为题答疑解惑。
本期专访对象成汉平教授，是南京大学中国南海研究协同创新中心高级研究员、浙江工业大学区域国别研究院执行院长兼越南研究中心主任、江苏省东南亚研究会会长。毕业于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的他精通越南语，长期深耕东盟方向国别与区域研究，积极参与外事活动，多次获得国家和军队表彰。
春夏的南京草木成荫，记者一行在南京大学鼓楼校区见到了成教授。对话也是从一场校园漫步开始的，以下是专访实录，略长，但信息量十足。
成汉平接受直新闻特派记者辛泽铭专访
直新闻：成教授，当您第一时间得知习近平总书记今年的首场外访目的地是越南、马来西亚、柬埔寨这三个东盟国家时，您的战略直觉是什么？哪些关键词会浮现在您的脑海里？
成汉平：我的关键词：一是周边外交，二是亲诚惠容。
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 " 邻里好 赛金宝 "，这三个国家都是我们的近邻。中央周边工作会议刚刚结束，习近平总书记就出发了，这个出发它代表着什么？代表我们要去践行亲、诚、惠、容的外交理念，去进一步加强我们的互信，巩固我们的友谊。
直新闻：在中央周边工作会议上，" 构建周边命运共同体 " 这个关键论述的出现似乎具有某种提示性。您长期研究东盟方向，您怎么看中国 " 经略周边 " 的一系列新动作？
成汉平：习近平总书记这次出访是在大国博弈，关税战、贸易战的背景之下进行的，就是要告诉世界：在不确定的世界里，中国是确定的、开放的、包容的、多元的，是应对外部世界不确定性的确定力量。
直新闻：习近平总书记出访越南前夕，您接受了越通社的专访。能否跟直新闻的观众透露一下，您当时是如何展望习近平总书记这趟行程的？中越最高领导人实现首轮互访之后，哪些确定性的因素印证了您的判断？
成汉平：我对越通社表示，这次访问是习近平总书记就任以来第四次对越南访问，创下纪录。对国家领导人来说没有这么高的频率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中越打造具有特殊战略意义的命运共同体正在一步步成型。
刚才你也讲到了 " 周边命运共同体 "，的确，我们现在和包括柬埔寨、越南在内的 17 个周边国家形成了 " 周边命运共同体 "，就是以中国的确定性告诉我们的周边国家：我们可以进行经贸领域的合作，来推动共赢，来造福于两国人民。
当时我就觉得，这次访问一定会把中越关系带入到一个新的高度，把习近平总书记 2023 年访问越南期间提出的 " 六个更 " 总体目标进一步落到实处。14 日，在同越共中央总书记苏林的会谈中，习近平总书记就深化中越命运共同体建设提出六点举措。从 " 六个更 " 到 " 六点举措 "，显示中越命运共同体建设正在走深走实。
成汉平表示：美国打击东盟国家的底层逻辑还是在针对中国，试图营造一种 " 寒蝉效应 "。
直新闻：美国总统特朗普掀起的全球性关税战，虽然是一场 " 没有硝烟的战斗 "，但是在舆论的传播效应下，人们似乎还是能够感受到百年变局、惊涛骇浪的那种历史张力。细看习近平总书记此访的三个目的地，它们与中国一样都是 " 特朗普关税 " 的受害者，在特朗普那张表格上，越南被征收 46%、柬埔寨 49%、马来西亚 24%。西方媒体将东盟视为 " 特朗普关税的重灾区 "，可就在这样一个历史关口，东盟国家迎来了中国领袖。您怎么看颇具历史张力的这一幕？
成汉平：这次美国的关税大战，它的目标第一是中国，第二是中国的周边，第三终极目标还是中国。这个话怎么去理解，我觉得不矛盾。
美国为什么盯着中国周边的越南、柬埔寨、马来西亚？就是因为这三个国家和我们国家有大量的经贸合作。我们有一个词叫 " 企业出海 "，出海到哪里？到东南亚的大部分就是越南、马来西亚、柬埔寨。
那现在美国看清楚了，我要打压的就是你们三个和中国有深入经贸合作的国家。我要把整个产业链 " 去中国化 "。怎么办？那就是连你们一块打，所以中国是第一目标，周边国家是 " 对中国的泛化打击 "。而习近平总书记的这次访问传递了一个重要的政治信号，就是你们和中国打交道不用顾虑，我们永远是确定的、稳定的，不是美国朝令夕改、一日三变。这就给这些国家吃下一颗 " 定心丸 "。
成汉平在专访中表示，越南朋友认为中国能笑到最后。
直新闻：当然，因为各自的国情、资源禀赋、国际地位有所差异，这些东盟国家在面临 " 特朗普关税 " 霸凌时，抗击打能力恐怕是无法跟中国相提并论的。但我们也在它们的不幸遭遇中看清：妥协退让恐怕只会助长强盗气焰，换来更为凌厉的掠夺。您怎么看东盟国家正在面临的危机？
成汉平：首先，怎么看这些东盟国家的选择？其实我觉得，它是基于国家利益作出的没有办法的选择，无可厚非。
我们以越南为例，它有两个依赖性很强，第一对美国市场的依赖性很强，第二对美国资金、资本的依赖性很强。越南对美国的贸易顺差是 1000 亿美元，所以特朗普觉得 " 你占了我的便宜 "。" 特朗普 1.0" 的时候才 400 亿美元，现在是 1000 亿美元了，他肯定受不了。
当然同时越南也可以做其他的 " 功课 "，比如说改变对单一市场的依赖，就是改变对美国的严重依赖，可以转向其他的区域，比如欧盟、日本、中亚、中东，这些都是它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这次中国跟越南签了 40 多份合作协议，跟马来西亚和柬埔寨都会签很多的合作协议，这就是提质升级我们的合作的具体行动。越南和柬埔寨，它们缺的是什么？是基础设施。而我们中国有技术、有资金、有设备，那么我来提升你的基础设施，改善你的物流，可以降低你产品的成本，可以互联互通，可以拓展了更多的区域。所以中越同轨跨境铁路的建设就是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
直新闻：我们知道您会越南语，与越南学界、媒体都有长期交往。据您了解，他们如何看待与中国的友好合作？
成汉平：前两天越南通讯社来采访我，他们的记者就说，" 中美贸易博弈，中国一定会赢 "。因为他在中国生活很多年，他很了解中国市场之庞大。中国生产的商品自己可以消化很大一部分，剩下一部分可以向周边国家出口推销，而不仅仅依赖美国的单一市场。所以他说，" 中国一定可以挺得住 "。
直新闻："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中国恐怕是全球范围内为数不多敢于对美式霸凌 " 说不 " 的国家，我们的反制措施凌厉而迅速，似是有备而来。我们能否合理推测，在去年美国大选尘埃落定之后，一个基于底线思维的 " 对美反制策略 " 已经在中国的各条战线默默制订，以备中美 " 风高浪急乃至惊涛骇浪 " 的情况出现？
成汉平：我觉得这个看法是正确的。
通过和 " 特朗普 1.0" 时代的较量，中国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第一，对特朗普这个人，我们是很清楚的。第二，拜登执政的四年，我们也在逐步尝试做一些改变，比如逐步减少对美国市场的依赖，同时拓展更多的贸易合作空间，比如和欧盟、日韩，还有和东盟、中亚。所以在特朗普去年胜选以后，我们肯定已经做了多轮准备。
我们有句话叫，" 工具箱里工具很多 "，也就是说，我们是经过精心的谋划和准备。反观特朗普政府，你看它一日三变，那说明它并没有意识到未来会有什么。但是我们中国做到了，知道你有什么，清楚我有什么。
我们的反制是 " 结构性反制 "，就是我精准地击中它的要害。比如军工的稀土矿产，还有它的农副产品，农民是特朗普的票仓，再一个就是它的 " 铁锈地带 "。这些精准反制打的就是它的痛处。那么你看这两天有变化，一个是暂缓 90 天，还有一个是对某些产品进行豁免，这就是我们看到的一些曙光，它被 " 打疼 " 之后在做调整。
直新闻：特朗普总是喜欢用 " 上桌打牌、筹码对赌 " 那套话语来描述国际间博弈。那么特朗普政府从 1.0 到 2.0，据您观察，他们的出牌方式是否有新的变化？
成汉平：没变的是他的底层逻辑和出发点，就是民粹主义。因为是民粹主义把他送入白宫的，那么他要服务于民粹主义，服务于 MAGA（" 让美国再次伟大 "）。但是，他的手段变了，手里的牌变了，身边的团队变了。他挑人是看忠诚度，谁听我的，谁服从我的命令，我就纳入到内阁体系，班子里头。第一个任期他受了很多的掣肘，这一次是大家都听他的。
直新闻：按照美国的宪法，所有的税收权力都属于国会，只有国会众议院才能够制定关于税收的立法。而现在美国的关税纯粹是特朗普大笔一挥，想签就签，想撤就撤。您怎么看这对美国政治的冲击？
成汉平：这里面有一个细节，部分国会议员，其中也包括共和党的，他们说我们要制约特朗普，不能你签一个行政令就给实施了，这样绕开国会是把我们三权分立的传统丢掉了，所以国会要开始收这个权。
那么下一步特朗普跟国会还要博弈，最重要的看点就是一年多以后的中期选举。
如果共和党丢掉了两院，对特朗普来说就会成为 " 跛足鸭 "。
直新闻：最近国际上还有一幕，那就是新加坡总理黄循财在国会中愤慨地说：" 即便是对于新加坡这样一个美国的贸易顺差国来说，也依然没有逃脱关税大棒的敲打。" 这不禁让人们频频想起李显龙与马凯硕这些年作出过的那些趋势性判断。如果说此前许多东盟国家只是 " 不愿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队 "，那么随着美国越发展露它狰狞无情的一面，东盟国家是不是也陆续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前途与命运了？
直新闻高级记者、《直播港澳台》主编辛泽铭
成汉平：这个问题我觉得非常重要。对东盟国家来说，这是它们面临的存亡问题。
我以新加坡前总理李显龙说过的一句话来做分析。他说：" 中美就是两头大象打架，草坪受伤。我们第三方就是草坪，你们两头大象打架，我是没得选，你们压着草坪，我肯定会很受伤。"
什么叫没得选？你看这一次美国用关税来打压这些东盟国家，它能怎么办？如果对美国妥协，以特朗普的商人特性，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它们，一定要把它们讹诈到极限。如果它坚决对美国说 " 不 "，那美国肯定 " 枪打出头鸟 "。因为它毕竟不是中国这种体量大的国家，它没有这个资本、能力，也没有底气去跟美国抗衡。所以只能说 " 我跟你好好谈 "。
但我们不要觉得这么做是 " 得罪 " 我们中国，因为它毕竟是一个国家，它有它的主权，它要从方方面面去考量。
那我们要做的是什么？是给予它更大的空间，告诉它中国是确定、多元、开放、包容的，这对它们来说就是一个新的选择，这是我们中国外交周边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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