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月5日,《纪念周信芳诞辰130周年学术研讨会》在上海举行。来自全国的20余位专家学者、演员艺术家和麒派传人相聚一堂,再度深入探讨麒派演剧观念与艺术创作。本文为上海京剧院青年演员、麒派第三代传人鲁肃在研讨会上的发言,略有删节。
今当老院长周信芳先生诞辰130周年,是上海京剧院的大日子,也可称是所有上京人的节日,今天欣喜看到几代同堂像家人一样坐在一起缅怀与探讨,是何其有幸的盛世。既然是自家人聊天儿,无妨咱们就说点贴心话。
自我进院工作以来,从集训班到流派班,从纪念120周年到130周年,可以说纪念活动贯穿了我目前为止进院工作的整个生涯,而且我都是在活动第一线,所以说应该也算有一些感悟和思考。
无疑所有的活动都是成功的,而且都是大家智慧与辛苦的结晶。但我作为麒门最年轻一代的弟子,总是会略带主观地觉得不够隆重,可能我仍然觉得周信芳先生的价值太大,目前仍然被严重低估。因为他所创立的麒派艺术不是一个简单的宗派,而是完全可以上升到自己独特语汇的学派。
多少跨行当、跨剧种、跨行业、跨门类的艺术大师是麒门弟子,周信芳最具魅力的点就在于他那永不妥协的强大生命力,他是时代的宠儿,他是最前沿的斗士,这些都指向一个全行业都需要的答案——希望。
“振兴京剧”四个字自我懂事以来这句话就耳熟能详,为何屡振而不大兴?也许这句话并不好听,但却是自家人说的实话。我个人觉得原因很复杂,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行业目前对于希望的执着不够,我们很容易满足于前人的大数据,我们纪念也几乎都是向前人要答案,安心变成一种小众的俱乐部行为,这其实并不是京剧艺术、麒派艺术乃至所有艺术的初心。
京剧之所以在它诞生的百年内就能成为国剧,是因为其强大的时代感和生命力,它无时无刻不和它的人民在一起,那种万人争唱众目皆主的土壤,才滋养出梅周这样的大师时代。我们这代人可以说是看着上海京剧院这块金字招牌长大的,从“威虎山”到“龙江颂”,昨晚我们传承的《狸猫换太子》,在它横空出世的时候简直惊为神作,那种量身定制的高级感,那种熟悉加意外的体验,使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只要看到无不动容。
现在我们无疑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可是该怎么去肩负使命,完成自己的课题?我们的工具发展至今已然不是工业革命、机械革命、量子革命、人工智能革命可以概括了,我们真的安心于这几块铜,这几块铁,这几根弦儿来自我麻痹吗?我们是否在完成修旧如旧的传承工作基础上,更应该想一想一个纪念大师的重要课题,就是周大师如果活到今天,以他的智慧会怎么演?怎么唱?会怎么面对瞬息万变的万物互联时代? 所以我想纪念的目的应该是希望。
京剧不可成也流派,败也流派。
我是周信芳大师的绝对拥趸,甚至可以说是他的信众和教徒。我信仰他就是因为他谁也不信仰。他学谭学汪学孙学老三麻子,他学一切可学之人,海纳百川,纳百川已归海,形成了麒派。
他给世人示范了一条教科书式的表演艺术大师之路,然而绝大多数的传承者还是没有真正明白这一流派的最底层价值逻辑。其实有特别成功的例子,包括在麒派艺术的基础上诞生了刚刚提到的裘盛戎先生的裘派艺术,袁世海先生的袁派艺术,高盛麟、李少春先生的武生艺术,尚长荣老师三部曲,我师傅陈少云老师的三部曲等等。
我甚至觉得一个流派的真正传承,就是必须诞生新的流派,诞生那种充满着个性魅力的鲜活作品,那种真的有潜力在老百姓心中形成强烈共鸣的艺术家,而非沉浸在你像不像我的不断山寨拷贝的过程中,诞生一个又一个的小周信芳,小小周信芳,何况还成不了。
当然我说得很片面,我也是科班出身,经历了全世界最科学的传承教学方式,“口传心授”的洗礼,我十分知道临帖过程的重要性,我们传承者就像一个刚刚被研究出来的AI大模型,现在需要的就是大数据的滋养和充实,但最后点亮智慧之树,需要那一点点可贵的灵性。
我一直自诩还年轻,但我过完年也37岁了,将到不惑之年。一个演员有几个37岁,我希望自己能无愧于麒派传人的身份。我也相信上海京剧院乃至整个京剧艺术重回时代巅峰的密码一定是麒派。
艺术家面对创作,用《庄子·人间世》中的一句话,那就是“超然世外,乘物以游心”,顺应自然、总结规律,而使心智自在遨游,这是对方法与境界的一种描述。
我是一名上京人,在上海京剧院这个大家庭当中走过了十几个年头,我骄傲,我希望自己能够与全院的家人一道吹响新的百年征程进发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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