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探1900》：谁说商业喜剧不能谈宏大历史？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唐探1900》的火爆引发了春节档的观影热潮，人们在赞赏它的创新之处时往往忽略了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革命是什么？这个问题盘踞在百年中国思想史中依然难以回答，直到今天依然散发着强烈的现实意义。

《唐探1900》海报

革命是具有无可置疑的正当性。《唐探1900》与之前的三部最大的不同在于，它试图把电影缝合在宏大历史中，在宏大历史的缝隙中讲述一个救国的故事，把时间提前到了百年前的世纪之交，把空间从亚洲的日本、韩国、泰国转移到了美国，将唐人街的故事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演进有效地嫁接在一起。在这个以“唐人街”为背景的故事中，“唐人街”只是一个噱头，它真正的目的是试图将唐人街与更为广阔的历史相联系，于是华工修建大铁路、排华法案等真实历史从背景走向了前台，革命党人的“偷枪-运枪”成为了贯穿全片的潜文本，在这种有目的策划下《唐探1900》与前三部呈现出明显的不同，它不再是纯粹的打闹，而是有目的性的抗争，不再是生硬的幽默，而是有着精细的设计。不妨说，《唐探1900》完成了意识形态合法性与喜剧电影类型化的嫁接。

岳云鹏饰演的清廷武官费洋古成为了叙事的重要线索

革命的正当性所指向的是爱国。儒教中国需要的是秩序，在大清眼中革命党人的行为扰乱了秩序，它不是爱国而是叛国。于是，《唐探1900》巧妙设置了对抗性的线索，清廷派出的武官费洋古以及随从成为了叙事的重要线索。这条线索之所以不可或缺同样在于对革命的理解。如果说革命党人是以暴力的形式爱国，那么缉拿革命党人是以维护国家安全的行为爱国，更重要的是不同的群体对于革命正当性的理解不同，当费洋古听闻八国联军攻入北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时，内心的激荡终于爆发了出来，与爱尔兰人的火拼成为了最具有说服力的证据。在那一刻，革命是爱国的信仰。

白客饰演革命者郑仕良

张新成饰演拥有赤子之心的协盛堂少主白振邦

周润发饰演协盛堂堂主白轩龄

更重要的是，革命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它考验着每一个人的认知。在革命者郑仕良看来，“这里（唐人街）本来就保不住我们，我们的希望不该在这里。”只有革命才能救中国，只有跟随孙中山的革命党以暴力的方式推翻清政府，中国才有希望。在白振邦看来，保了几十年的唐人街同样是烟馆、赌场和妓院，百年中国陋习只是从地球的一方到另一方，因为结识了郑仕良，白振邦才知道，“中国人总是被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保护着，他们明白不可为而为之，他们才是中国的希望。”而在唐人街协盛堂堂主白轩龄看来，“不要再讲什么革命了，如果你们真能改变什么，我们就不用漂洋过海，来到人门前讨饭吃！我在这里打拼了一辈子，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希望以后不被白人欺负。”身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革命与唐人街前途、华人命运、中国未来紧密相关。在《唐探1900》中，革命的难题与每一个剧中人都发生了拉扯的关系。

魏翔饰演魔术师金陵福，为“庄严肃穆的革命涂抹上了喜剧的亮色”。

于是，这个拉扯的关系最终演变成了“破案”的奇特之旅，革命隐藏在了“探案”的背后，以种种二元对立的关系推进着故事演进。“探案”的病理学依据与阿鬼的特异功能充分缠绕在一起，在马车与火车的对抗中，在刀快还是枪快的博弈中，在虚伪的民主还是公正的道义中，在“开膛手杰克”的阴谋与“排华法案”的抗辩中，种种拉扯的关系被充分激活了，《唐探1900》以魔术的方式演绎出一场充满欢乐的革命，它把庄严肃穆的革命涂抹上了喜剧的亮色。只不过这抹亮色是夕阳和余晖，它无法回答革命为什么、是什么等深层次问题，最终，只能以魔术师金陵福的回答给人希望：让中国成为最伟大的国家，“那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

刘浩然饰演秦福

王宝强饰演阿鬼

影片的最后阿鬼问秦福：“到底什么是革命？”秦福说：“就是为了让中国变得更好。”但真实的中国革命绝不是魔术一般简单，更不是魔术一般短暂，中国革命的曲折性和复杂性远不是年轻革命党人郑仕良所想象的有几千上万条枪就能够解决的，让中国变得更好注定是一条长期而艰巨的任务，在这条道路上无数的中国人都在思考走什么路，举什么旗的问题，历史最终选择了中国共产党。再也没有比人民英雄纪念碑上铭文更具有说服力的语言了：“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百年之后回看20世纪之初，革命是什么的问题依然令人费解，革命依然是一个沉重的词语，革命如何就拥有着绝对正义性和道德感依然饱受拷问，晚清生死时速的变革与辛亥革命的种种偶然性都成为了历史研究的未解之谜，“无量头颅无量血，可怜购得假共和”的叹息更是令人唏嘘。

可喜的是，2025年春节档《唐探1900》却以艺术的形式完成了对革命的另一种描述，它以电影的方式想象历史从而使得唐人街的文化IP不断增值，它缝合着历史文本的皱褶之处与细微之处，以喜剧、悬疑的类型讲述着“唐人街”这个飞地般的存在，它转化着历史讲述的语态和角度用“以图证史”的方法印证着华工的光荣，最终它以魔术的形式重塑革命，回应着“中国式现代化”的现实。从唐人街出发，从《唐探1900》那句激动人心的“where is equity？（公平在哪里）”的呐喊开始，让每一个中国人都在阳光下自由呼吸，享受到民主法治、感受到公平正义，这是每一个朴素中国人的心愿，也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