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政府再次躲过一劫。在2025年进入第二个月之后，法国今年的预算也终于算是有了着落。
法国总理弗朗索瓦·贝鲁在2月3日两次动用宪法49条，通过了2025年的社保拨款以及第一部分的政府预算案。极左的不屈法国党继1月16日之后，再次对贝鲁政府提出倒阁动议，但这次依然没有得到中左的社会党的支持。2月3日下午，社会党宣布，国家预算兹事体大，虽然不满意贝鲁的预算案，但还是决定不推翻政府，因为国家需要一份预算案。没有社会党的支持倒阁案就丧失了通过的可能性。4日，极右翼国民联盟同样表态不会支持对贝鲁倒阁，算是给贝鲁政府上了双重保险。
法国总理弗朗索瓦·贝鲁 视觉中国 资料图
当地时间2月5日下午，国民议会审议不屈法国提出的两份倒阁动议，最终结果不出所料，两份动议仅分别获得128票及122票的支持，也就是说仅有左派三党议员投票支持，均没有通过，3日通过的预算案正式成立。
在成功过关两轮不信任案投票后，贝鲁在5日傍晚再次动用宪法权力，通过了预算案的剩余部分。不屈法国党宣布将会发起第三次倒阁动议，但结果应该会像前两次一样。社会党和国民联盟都表示在预算案上不会支持倒阁。
法国在争吵了半年之后，终于要获得自己的预算案了。
贝鲁的妥协获得回报
能说服社会党以及国民联盟容忍自己的预算案，贝鲁此前一段时间的妥协以及多方奔走还是取得了成果。他的这份预算案中虽然也有开源节流，但是远没有其前任巴尼耶的力度大。
与巴尼耶在2025年将赤字控制在5%不同，贝鲁给了大家一些空间，将5.4%设为了2025年的赤字目标。这样较为“温和”的预算案，使得贝鲁可以取消一些节流的措施。比如此前政府预计要解雇4000名教师，现在就不需要了。
同时，贝鲁此前松口决定召开劳资大会，商讨2023年马克龙政府强行通过的退休延迟方案，再做定夺，算是安抚了社会党的情绪。之后在预算中，贝鲁更是完全遵守了极右翼的马琳娜·勒庞去年提出的4条红线。没有越过雷池半步。这样一来虽然极右翼对贝鲁政府也不满意，但是他们也承认现在没有理由让政府马上垮台。
不过，这样的妥协自然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法国的公共财政在短期内还是难以快速恢复健康。就如中国老话所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同时，法国最高公共财政理事会在1月29日就贝鲁政府的预算案发布了意见书，认为政府对于财政收入的预测过于乐观，没有留下足够的富余。
因此，法国政府2025年到底能不能达到赤字控制在5.4%之内的目标，还有待观察。
左派的内部斗争
说完了预算案，自然就要说一说围绕着这次不信任案发生的法国最新政坛动态——左派内部的权力斗争。
社会党虽然宣布不支持不屈法国的两份倒阁动议，但并不代表社会党愿意为贝鲁政府保驾护航。贝鲁在移民议题上的发言让社会党很不满意，因此，他们预计在5日政府预算案通过之后，再提出自己对于贝鲁政府的不信任案。
这个决定本身就十分耐人寻味。其中当然有社会党作为传统执政党的社会责任感——国家需要预算案，因此对政府的反对应该暂时靠后站。同时，这实际上也是社会党对左派话语权的争夺。
可以说自从2017年总统大选开始，社会党在法国政坛，尤其是左派内部的影响力崩溃几乎是灾难性的。马克龙在2017年参选总统前就是社会党成员，挖起墙角来自然最方便。随着大批国会议员以及党员被马克龙挖走，社会党在2017年的国会议员选举中惨败，随之而来的就是国家发放的正当补贴锐减，一度到了要卖总部大楼的窘境。
正是在这样的左派真空中，极左翼的梅朗雄以及他领导的不屈法国党开始逐渐获得法国左派的领导权。毕竟当马克龙把许多温和左派挖到了自己的阵营，那么剩下的左派及其选民逐渐极端化也是很正常的。极右翼在马克龙治下的崛起其实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如右派的共和党面对极右翼的崛起时深陷身份危机，左派也是一样。随着马克龙阵营的逐渐萎缩，社会党在近一两年的选举中逐渐恢复元气。
此时社会党人面临的问题就是左派内话语权的争夺。
一山不容二虎，梅朗雄蛰伏十余年，终于扬眉吐气，成了法国左派第一大势力，自然想在所有议题上代表左派。他支持的政策是简单直接的“打土豪，分田地”，反对全球化，甚至一度反对欧盟，还曾经说出过“我就是共和国”这种有个人崇拜倾向的话。
这样的人执左派之牛耳不论是对法国还是对社会党，确实都不是好事。这一点从今年1月不屈法国提出的不信任案也可以看出。彼时贝鲁政府还什么都没有做，不屈法国就想让政府倒台，其实也有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彼时社会党中央虽然没有表态，但是66名议员中仅有8人投下赞成票。这次则更进一步，社会党中央在2月3日就明确要求议员不许投票支持不屈法国的倒阁案。
这也就是社会党现在必须要提出自己的倒阁议案的考量。
通过不参与不屈法国的两份倒阁议案，社会党至少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自己不是不屈法国的跟班，不会盲目跟从后者的步调。同时，通过提出自己的倒阁案，社会党也可以试试水，看看自己在左派内部还有多少号召力——尤其是不屈法国会不会支持自己的倒阁动议。
因此，5日的投票仅仅只是让法国获得了今年的预算案，至于贝鲁政府，远没有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
外部形势进一步恶化
在内政上，法国终于跨过了预算这第一道障碍，但是接下去面对的问题还有许多。其中就包括不断恶化的外部环境。
美国总统特朗普随时可能对欧盟也加征关税。刚去华盛顿参加过特朗普就职典礼的LVMH（路威酩轩集团）总裁贝尔纳·阿尔诺也公开表示，美国的经商环境远比法国自由，税收减免也更多。这位法国以及欧洲首富表示自己在美国感受很好，回到法国来却仿佛被“泼了一头冷水”，甚至表示自己可能要被迫将一部分生产线转移到美国去。
当然，这番话对政府威胁的意味更多。毕竟LV包包要是真的放到美国去生产，是否还能卖高价谁也不知道。但阿尔诺这番牢骚其实也反映出法国对企业的吸引力降低的事实，尤其是在政府要加税的背景下。在贝鲁的预算案里，开源的其中一条就是对收入十亿欧元以上的大企业开征临时特别税，作为法国第一雇主的LVMH集团自然首当其冲。
同时，特朗普4日面对到访的以色列总理说出了美国要接管加沙地带的惊人言论，并表示巴勒斯坦人不应该返回加沙地区。这又给巴以地区动荡的局势平添变数。而法国作为欧洲穆斯林人口以及犹太人口都最多的国家，巴以冲突只要激化，对法国社会的撕裂就会显现出来。
此外，作为欧洲经济引擎的德国，在2月底就要举行大选。从最新民调来看，极右翼的德国选择党支持率在20%左右。在实行比例代表制的德国，这就意味着议会里20%的席位可能被极右翼分走，成为组阁时的无效席位。这将使得传统德国政治的排列组合都在数学上不再可行，主流政党将很难在议会中找到多数。事实上这也是法国现在这个议会面临的问题。因此德国很可能将重蹈法国的覆辙，很难在选举后迅速成立政府，预计组阁谈判会花费很长时间。
面对来势汹汹的特朗普，以及依旧没有平息的乌克兰和中东局势，法国在欧盟层面上迫切需要和德国紧密合作。而德国如果在大选后迟迟无法成立政府，抑或德国政府在议会内部缺乏足够的支持，甚至是中右翼的基民盟冒天下之大不韪和极右翼德国选择党联合组阁，都会影响法德这一欧盟最重要的驱动轴，让法国在国际舞台上陷入泥沼。”
法国接下去还将面临诸多的挑战。
（徐晓飞，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现居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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